卡文迪许实验室。

单推婷鞠,不出所料是鸽子。

《岁月洪流》

校园/纯属虚构/一发完

 

 

很多时候她都想义无反顾一遭,却又自觉荒唐。

 

 

『壹』

 

  许多人说人生第一场盛大宴会散场,多是在高三那年夏日的阳光里。

 

  摄影师按过快门,那些身影不回头地各奔前程也变得理所当然起来。一群穿着蓝白校服的高中生兀地成了大人,大步迈向五湖四海和可期未来。人群中不知谁扬声喊了句“我们的征途是星辰大海”,众人不约而同地笑起来,笑过后渐有人低声啜泣,最后哭作一片。

 

  黄婷婷实是不能体会这种煽情,她只觉得拍照时候的阳光大得有些晃眼。日光透过树的间隙投下斑驳碎影,有几缕直直地打在黄婷婷脸上,害她在喊“茄子”之时微眯了眯眼。这样的照片洗出来多半要失去眼睛,她很出神地想着那个画面,颇有股将这版照片全数回收销毁的冲动。“闭眼拍毕业合影”这一黑历史到十几年后的同学会上定然还要被拉出来嘲,黄婷婷对自己朋友们的记忆力极有信心。

 

  彼时她走神得极其自然,且走得心无旁骛。旁人望去只能望见她面上同寻常别无二致的笑,周遭响起喧嚷人声时她也一同起哄,一派其乐融融模样。但黄婷婷实是半个字没听进去,纯在盯着摄影机投下的阴影神游天外。她用指节分明的手指悄悄在身侧勾勒影子的轮廓,勾了一半却又不满意,胡乱甩甩手,像要把勾好的都抹去重来。如此往复几遭,她的小动作越来越引人注目,最终波及到了一旁的陆婷,在肋间被狠杵一肘后终于收敛。

 

  那一肘着实刁钻,撞得黄婷婷肺腑生疼。至少她那时觉着五脏六腑连着给挪了个位,心头挥之不去的烦闷助长着隐痛在她身体里肆虐,翻山倒海,使她几乎立不住。即便如此,黄婷婷还是撑着拍完了整套毕业照。所幸上天给饭吃,生得好看的人即便穿着几亿人都穿的校服也依旧脱尘出众。冯薪朵凑过来打趣她是搁这拍艺术照,黄婷婷作势把陆婷那一肘转赠给了她。

 

  俩幼稚鬼一来二去闹了阵,全班的毕业照便拍完了。

 

  这场筵席句号都画上一大半,眼见着就要分道扬镳,却总有人想将这次散场拖得久些,提议让同学互相在校服上签名。可怜校服兢兢业业陪着过了三年,终是逃不过一死。黄婷婷刚开始为即将逝去的校服默哀,冯薪朵就联合起陆婷扒了她校服外套。美名其曰“早死晚死都得死,不要做无谓的抵抗”。黄婷婷微不可闻地叹口气,自认误交损友,活该受此一劫,任由她们跑远。

 

  鞠婧祎来的时候,黄婷婷还孑然站在原地。

 

  女孩半披着校服,耷着一边的袖子向她伸手,似是在讨个拥抱,黄婷婷方才还觉着灼目的阳光落在鞠婧祎身上便融了去,融成一块微泛着光的黄油。女孩撞进她怀里,抻臂勾过她裸露在外的脖颈,黄婷婷感觉有细密的电流从她们肌肤相贴之处蔓延开来,让她在艳阳天里也忍不住打个颤栗。鞠婧祎把脸贴上黄婷婷的侧颈,同猫儿似的蹭了蹭,再小声唤她“阿黄”。

 

  黄婷婷恍然大悟般地明白了自己的隐痛从何而来。回忆叫嚣着剖开她的心脏,黄婷婷后知后觉感到一股灼热的凉意,渐而又转成彻骨的烫。

 

 

 

『贰』

 

  那些诗一样的岁月同幻梦般,足令她回味经年。

 

  黄婷婷第一眼见到鞠婧祎的时候,老班方结束他充斥着陈词滥调的长篇大论,全班早已昏昏欲睡,大抵要在步入高中的第一天不约而同去找周公约会。黄婷婷也垂着脑袋一点一点,离一头磕到桌上只差毫厘,全凭藏在鬓下的耳机来续命。

 

  鞠婧祎正是那时上台做的自我介绍。黄婷婷在一片浑沌中为她清亮声线所震,继而抬起头来,连戴得松松垮垮的耳机掉下来也浑然不觉。鞠婧祎立在讲台上的身影直撞入她眼底,女孩颇有些俏皮地偏着头,几缕发丝顺从地自她肩上滑落,虚搭在一旁的讲桌上,被透窗而入的九月阳光折出黑曜石般炫目光泽。黄婷婷太阳穴仿佛被针猛然扎了一下,整个人都清醒起来。

 

  好看。

 

  这是大脑宕机重启后黄婷婷脑中冒出来的第一个词。彼时鞠婧祎刚结束自我介绍,上翘的尾音仍在半空晃悠,不经意勾中黄婷婷心口一块说不清道不明的地方。黄婷婷眼见着她抿了唇,轻巧地跳下讲台,她的靴跟碰在瓷砖上,“哒哒”两下就回了座位,教人没来由地想到某类颇富灵气的小动物。

 

  许是觉察到投注而来的目光,鞠婧祎抬首往那边望去,黄婷婷没来得及藏好满腔小心思,却眼尖地看见鞠婧祎勾了唇角隐晦地朝她一笑。

 

  那一笑端的是昙花一现,黄婷婷心想,兴许是自己晃了眼。她却又觉得那惊鸿一瞥极其绵长,恍若透过那清清浅浅的一笑看见了莺飞草长,万千流云顺着她的发向下淌,直淌进黄婷婷心间一隅。乍然秋日的阳光泛滥起来,自鞠婧祎的身上漾开。

 

  黄婷婷那点小心思登时同阳光似的疯长起来。

 

  她屈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桌沿,面上仍是古井无波模样,却平白多了杂乱的心绪。黄婷婷突然想结识那个女孩。

 

  图的是什么呢?黄婷婷自己也说不清。也许是窗外电线杆上的麻雀太过多嘴,又或是阳光温暖得不成样子,让她对未来三年充满了莫名的期盼。

 

  尔后黄婷婷的同桌在班会后喊住了她。

 

  “你耳机漏音,该换个了。”

 

  黄婷婷同冯薪朵的缘分大抵是从一对漏音的耳机和一首单曲循环的《七里香》开始的。她宁愿永远没有戴过那对耳机,因自那以后每年黄婷婷生日都会收到一副耳机,署名冯薪朵,偶尔有一副贵的,署名还要多带一个陆婷。

 

 

  

『叁』

 

  三载光景跑不死白马,却足够人养成一种根深蒂固的习惯。

 

  学校从来都不会放弃压榨学生,诸如数学英语这类“正课”霸占少有的体育课似乎成了各大高校彼此之间心照不宣的不成文规定。然为了迎合素质教育的号召,学校见缝插针地将跑操加入大课间豪华套餐,且钟爱冬季限定。好似只要这么做学生的身体就能得到质的飞跃,在毕业后去同国家田径运动员比赛。

 

  纵然这样的规定全无必要,但遗憾的是没有学生敢于揭竿而起高喊“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只得下第二节课后被拖出去在清晨寒冽的风中追逐自己的青春。

 

  起初学生们都还规矩,老老实实按着纵列亦步亦趋地跑。但寒冷总使人精神振奋,在他们多番确认学校对大课间采用放养政策后,个个都足下生风起来。要强大抵是那个年纪男生所有的通病,什么事都要赛上一轮,因而跑得更欢,全不管身后洪水滔天,都效仿着脱缰野马,只管铆足劲埋头往前冲。

 

  那时她们班是按身高列队,鞠婧祎凭借一米六不到的个子,当之无愧地排到了女生队列的第一个。而黄婷婷就跑在她后几位,越过中间那几人的肩看去,还能瞥见鞠婧祎跑动时弹起的发梢。有男生跑过鞠婧祎旁边,颇好事地朝她吹声口哨,又跟只猴子似的跑远。

 

  等黄婷婷回过神的时候,她已经跑到了鞠婧祎旁边。她不免有些感激男生的毛毛躁躁,好让她的司马昭之心不至于人尽皆知。那时她还会侧着头同鞠婧祎天南海北地聊天,黄婷婷自认不是话多的人,也不知在鞠婧祎面前从何而来的说不完的话,一切在旁人面前毫无营养的对白到了鞠婧祎面前就变成沙漠旅者梦寐以求的一捧水。

 

  她们会聊老班课上谁的睡相最惊世骇俗,聊昨天没补完的作业,聊黄婷婷红色的小熊袜子。这时鞠婧祎每每会伸手抓过黄婷婷的手腕,笑着问她“阿黄,你上回那双鳄鱼的怎么就不穿了?”这类打趣式的问题需要的从不是一个答案,黄婷婷心如明镜,便从善如流地同她一起笑,笑着笑着,她俩就一同笑出了队列。于是鞠婧祎索性半挂在黄婷婷身上将她拖出跑道,再狡黠地眨眨眼,软着声喊“阿黄,我们休息一圈,老班不会看这边的。”

 

  黄婷婷便会陪着她躲在操场角落的树下,同她一道看着全校喘着粗气在红色塑胶跑道上趋行,自顾自地生出几分隐秘的快感。

 

  她们就这样顺其自然地躲过了整节跑操,沿着操场边缘经车熟路地小跑回了教学楼。黄婷婷作为副班长也曾严正思索过诸如此类的违纪行为对班级影响不好,打心底决定下次再不与鞠婧祎同流合污。

 

  事实证明,这个决定黄婷婷在下了逾百遍,从未成功施行过。每当她在好友面前指天发誓再不被小鞠拉着逃操,陆婷总要给她翻个很生动的白眼,其潜台词无外乎:有梦是好事,但你首先得有能力实现它。只冯薪朵比较给面子,语重心长地拍拍她肩,露出一副人生导师兼大街上带黑墨镜算命先生的深沉神态,再压着嗓故作正经地同她说。

 

  “长得好看是可以为所欲为的。”

 

  这句话离宇宙真理只差毫厘,于是黄婷婷改了几个字,煞有介事地复述一遍。彼时黄婷婷对鞠婧祎的纵容已初露端倪。

 

  “小鞠是可以为所欲为的。”

 

  宇宙真理。于是黄婷婷三年以来养成的最大习惯,大抵是凡事都听小鞠的。

 

 

 

『肆』

 

  她是理所当然的奇迹,是月色真美。*

 

  学校的自行车棚向来人迹罕至,权因这麻雀大的高中校园实是没有自行车的用武之地,车棚已经多年不曾修葺过。

 

  据言当年建车棚之时,学校还未通公交车,在那个私家车还是有钱人象征的年代,学生放学上学都只得靠自行车代步。于是车棚空位炙手可热,总有人为争个先来后到大打出手,打完少有服气的,还要趁着下课去偷偷扎人自行车的车胎。

 

  所幸黄婷婷没赶上那个车满为患的盛世,免去好一番劫难。她寻了个阴凉处优哉游哉地锁好新买的自行车,一人独占偌大的车棚。

 

  车是上星期买的,黄婷婷不忍让它积在仓库落灰,仗着家里学校算不得多远,干脆开始特立独行地骑自行车上学。她乐得避开高峰期的公车,十来分钟的路程骑得怡然自乐。

 

  本来这事算个秘密,奈何某日黄婷婷给车落锁的时候被路过的陆婷瞥见了。这条道走的人本就稀少,加之清晨人头脑还未彻底摆脱混沌,陆婷乍然望见一个人影蹲在栏杆底下摆动车锁,也不知那一瞬脑内过了什么,心下第一反应竟是有贼跑学校偷车来了。大哥是何许人也,当即大喝一声“干什么呢!”,直把欲起身的黄婷婷三魂七魄都吼得一颤,一个趔趄险些摔到地上。

 

  继而这场乌龙就在陆婷不遗余力的宣扬之下传遍了全班。比起大哥气震山河那声吼,大家显然对黄婷婷的自行车更感兴趣。更有好事者起哄着来闹她,说是让黄婷婷骑自行车载她们一程,好感受一下副班自行车后座的风景。黄婷婷不敢揽这活儿,摆着手说带不动,无情地喊他们自个单排去。起哄的人又围着闹了会儿,无奈黄婷婷立场坚定,咬死不松口,人见说不动她,便轰然散了。

 

  黄婷婷刚要如释重负,却一回身就看见鞠婧祎撑着头朝这边看,放一半的石头又重新吊了起来。

 

  鞠婧祎见她望见了自己,极快地抿出一个笑来,再展双臂竖直搭着桌面,一躬身将整个人摊在桌上,很是慵懒的模样,这人却又要抬腕悄悄向黄婷婷勾手指。黄婷婷被她一连串的小动作弄得有些好笑,刚想说她幼稚,话语不过在喉间打个转的功夫却变成了可爱。

 

  黄婷婷终究还是没有让这样明目张胆的夸奖见到光,她对此有种近乎偏执的敏感,唯恐被某些下意识的动作给泄了底,将她小心翼翼珍藏的东西暴露到日光下,再毫不容情地碾碎它。黄婷婷半点都不敢赌,只是走过去轻轻拍一下鞠婧祎的头,连带着在心底默念几遍“小鞠可爱”。

 

  可惜鞠婧祎并不能感知到黄婷婷心里的兵荒马乱,她十分自然地捉过黄婷婷的手,直起身仰首去看她,并半开玩笑般说了句“阿黄自行车后座还有位置吗?”

 

  而黄婷婷看向她眼底,似有细碎的天光铺开了,万千星辰破碎在其中,她此刻看过去,仿佛是注视着整个宇宙。再往下,少女光滑的脖颈因着她上扬的下颚拉扯出漂亮的线条,好似天鹅的颈项。

 

  竟可使人生出想亲吻的冲动。

 

  女孩仿佛对此浑然不觉,仍晃着她的手臂喊“阿黄”。黄婷婷压下自骨髓里散开的酥麻及燥热,平白无故埋怨起风扇转得太慢。

 

  她听见自己带着几分略显张扬的笑意回道,“只要小鞠相信我的车技,我没问题的。”

 

 

  到后来黄婷婷便成了全校男生公敌,她至今还记得她们的班长大人神秘兮兮地凑过来跟她说自己被全校男生拉上了黑名单的模样。

 

  起先黄婷婷还不信,任凭冯薪朵旁敲侧击老半天就是想不出自己得此荣幸的缘由。最终还是路过的张雨鑫同学友情客串,替光大男同胞一诉闭臆。

 

  “高二N班的黄婷婷同学,高二N班的黄婷婷同学,交出你自行车后座的鞠婧祎同学,一切都还有得商量。”

 

  黄婷婷一练习本拍到张雨鑫脑门上。广大男同胞的代言人收声了。接着她起身环顾了一圈周遭的男生,很难说清那是种什么情绪,黄婷婷只觉自己胸腔中翻腾起滔天巨浪,滚烫炽烈的情感在之中烧灼起来,渐而生出鳞爪,可她面上却该死的不动声色。直到理智叫嚣着回笼,她才开始震慑于自己过分凶猛的占有欲。

 

  “做梦。”

 

  于是黄婷婷睨着他们,从喉咙深处挤出两个字,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伍』

 

  时光拔足而逝,又恍若静止。

 

  临近假期的晚自习向来是除了自习什么都干,期末考都考完了,留在学校补课的学生早都归心似箭,半点好好自习的心思都无。有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打三国杀,冯薪朵在和陆婷用作业本下五子棋。都已经是高三的学生了,该玩的倒是一点也不落下。黄婷婷暗自唾弃这群人的堕落,尔后独自望着鞠婧祎的背影出神,还摊本练习册假装学习。

 

  旁边桌的三国杀步入混战尾声,有人早早就被杀出局,于是张雨鑫秉承着乐于分享的优良传统趁着空隙抱上一大包薯片坐到了黄婷婷身边。但黄婷婷几乎连一个眼神都吝于施舍给她,一副任尔东西南北风,我自岿然不动的模样。张雨鑫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登时了悟,又觉不皮一下白来这趟,故意凑到黄婷婷耳边闹她。

 

    “怎么你又在偷看我们鞠总?”

 

  黄婷婷的身体骤然一僵,她先是一惊,进而心底生出几分惶恐来,她原以为自己的小心思隐秘而难以觉察,终其一生都要落在阴暗一隅,不可触到日光,这场绵长时光里的荒唐暗恋注定要无疾而终。这样的绮念她从不曾对谁开口,而今有人却直戳了当地点明了她不慎流露出的炽烈情感,尽管是冰山一角,却像警钟一样震醒了她,使黄婷婷幻想过多次的可怖画面复又出现在她的脑海。

 

  不过须臾黄婷婷反应过来,眼疾手快地捂住张雨鑫的嘴,无奈已经慢了半拍,她只得飞速瞟了好几眼坐在位子上低头看书的鞠婧祎,确保人半字都没听到以后才松开,再欲盖弥彰地抬手屈指掩在鼻下,清了清嗓子。黄婷婷的情绪收敛极快,仿佛方才内里的乾坤震荡只是一颗小石子投入静湖里,而今涟漪渐平息了,旁人看过去只能望见一片沉静,却只有她一人知晓那些马乱兵荒。

 

  “好看。当然要多看着来养眼。”

 

  中规中矩的回答,更多是为掩饰方才的过度反应。黄婷婷生生把这句不算讲究的话说得理直气壮,却又经不住扬起下颌,眼角溢满某种小得意,好似孩童炫耀心爱物件,生生把“好看”两字念出些微的甜来。

 

  然张雨鑫并不满足,抱着薯片坐得更近了些,直到袋子几乎要挤到黄婷婷身上,她才开始发挥戏精本色,学着黄婷婷的理直气壮说“我也好看,你怎么不看我?”黄婷婷捏了捏指节,故作淡漠地白了她一眼,毫不掩饰面上的冷酷无情,看得张雨鑫都有点犯怵,正打算缩走,不慎被黄婷婷抓起的薯片糊了一脸。

 

“吃,就你多话。”

 

  张雨鑫顿时觉得皮这波亏了,平白搭上了半袋薯片,却又自认盐不过黄婷婷,只夹着尾巴跑了,留黄婷婷一个人抱着她满腔的小心思坐在原处。

 

  彼时黄婷婷还不懂爱意是掩不住的,即便把它埋在躯壳最深处,它还是会从她眼底亮起的光中漏出来。大抵暗恋都是如此,那些言不可说的情绪与回忆常在深夜汹涌而至,黄婷婷还能从某些勾手与拥抱中回味出甜意来,仿佛能凭这丝缕的糖泅渡过三年的岁月洪流。

 

  在她望过去的千万眼中,偶尔鞠婧祎回望一眼,她便觉得这一腔汹涌到无处安放的情感得了些回应。

 

  足够了,很够了。

 

 

 

『陆』

 

  如果你能让她降落,就让她停留在你怀中*

 

  世俗给她暗地里翻涌的绮念上了层枷,让这场名不正言不顺的暗恋来得荒唐无稽。她小心翼翼藏了三年,本以为就这样了。她们即将奔赴各自的未来,去往天高海阔。人生的交集或许只余几十载光阴后同学会上一句轻描淡写的“我曾喜欢你整整三年。”

 

到那时鞠婧祎还会唤她阿黄吗?像方才她贴在耳边呢喃那样。又或者是连名带姓的“黄婷婷”,以此昭示两人那几十年的分别所立起的隔阂。

 

  可令黄婷婷始料未及的是,这点见不得光的执念在即将被剜掉的时候,也还是会痛的。

 

  她无可避免地想到鞠婧祎朝她笑的模样,女孩有时会歪头点点自己的侧脸,点在靠近唇角的地方,眼中闪动着星星点点的光。每每黄婷婷都想顺着她晃动的指尖吻上去,去摩挲她的唇角,如同亲吻托着露水的花瓣。

 

  她想到鞠婧祎坐在自己的自行车后座小幅度踢着脚的画面,鞠婧祎会展开双臂环着自己的腰,面颊贴在自己的后背上。她温热的吐息在校服上洇开一小点若隐若现的湿意,隔着一层布料微妙地触动了黄婷婷的神经。

 

  原是会痛的。

 

那些璨若珍宝的回忆在即将分离时转成了细密而绵长的隐痛,黄婷婷突然无比清晰地意识到,她即将失去她的女孩。

 

  而此时鞠婧祎还靠在她怀里,踮着脚拥抱她,一如往常那样。黄婷婷揽着鞠婧祎的腰,好让她有个支撑,夹带着私心的将鞠婧祎再往怀中带了带。就当是最后一个拥抱,最好再久些,也好成全她这三年的义无反顾。

 

  黄婷婷也无数次幻想过鞠婧祎会知道她潜藏的秘密,会心有灵犀般通晓她梦见的一切与鞠婧祎有关的盛景。但她不敢探究,甚至惶恐某些时刻过分漫长的对视。远处的人声响了起来,黄婷婷隐约听见老班的声音。

 

  她终于隐忍地放开手。

 

  但鞠婧祎没动,仿佛对周遭人声鼎沸充耳不闻,仍勾着黄婷婷的脖子迫使她躬下身来,她微微偏头,额头轻轻抵上了黄婷婷的额首。鞠婧祎的鼻尖同黄婷婷的抵在一起,黄婷婷能感到她小幅度地蹭了蹭,带着一种过分暧昧的亲昵。她们同样灼热的吐息融在一起,黄婷婷想,自己或许将要化在盛夏的阳光下。

 

  鞠婧祎却用一种极认真的眼神同她对视,黄婷婷从未在如此近的距离看过鞠婧祎的眼睛,如今看来,在这片幽邃却好似真有整个银河在之中运转,亘古的星辰淌在其中,又仿佛蕴着山川河流,蕴着她的整个世界。黄婷婷直直愣在原地,好似被鞠婧祎那一眼牢牢定住,她恍然感到一切隐秘此刻都在这双眼前展露无疑。

 

  她不禁想效仿鸵鸟,将自己的头埋下去,同炽烈的爱意一道埋进更深的土壤,又希冀着那片土壤上能因这爱开出花来。

 

黄婷婷舌根有些泛苦,直到鞠婧祎缓慢地、带着些许试探意味地贴上她的唇,黄婷婷能感到她唇缝间的湿润和若有若无的舌尖,女孩缓缓摩挲着她的唇,生涩地用舌尖勾勒她的唇形,她的双臂环过黄婷婷的颈项交叠于她脑后。

 

鞠婧祎在吻她,带着少年人的认真与专注。黄婷婷只觉得此刻连命都可交付给她,只要鞠婧祎肯要。那些泛起的苦骤然被这个吻转成了蜂蜜般甜意,黄婷婷感觉阳光都如同新摘下来的草莓般带着酸甜。她探出手扣在鞠婧祎的脑后,有些急不可耐地加深了这个青涩的吻。

 

  吻毕,鞠婧祎有些气喘,却仍不肯撒手,闹着让黄婷婷在她的校服上签名。黄婷婷一笔一划地在鞠婧祎校服上写“你永远的黄婷婷”。鞠婧祎凑过来看,绽开一个清浅的笑,又很正经地把它念了一遍,刻意将“我的”二字咬得极重。

 

  黄婷婷便觉得三年来每一个辗转的夜实则都是在向鞠婧祎走去,以待今日使她落在自己的怀中。黄婷婷的心脏鼓动着难以形容的雀跃,一切暗沉的、难言的、忐忑不安都在光下消弭,连原先那些透骨的寒凉此刻都在漾着融融的暖意。原在这长夜中跋涉也是可触到天光的,在黑暗中踽踽独行的原来不止她一人。

 

  水落石出,尘埃落定。黄婷婷本以为得不到的东西此刻已被她拢在掌心,她便不可抑制地贪恋更多。她看着鞠婧祎的侧脸,风掠起她的发丝,隐隐约约能看见鞠婧祎露出的小半截耳垂。暖阳下的这番光景恍有一辈子那样绵长,正如《挪威的森林》里那句“喜欢到整个森林的老虎都化成黄油”。

 

  那是她的女孩。黄婷婷想。

 

  于是黄婷婷学着鞠婧祎那样,舌尖抵齿,笃定地吐出两个字。

 

  “我的。”

 

 

 

 

 

 

*选自《勾指起誓》歌词及《让她降落》歌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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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打算在元宵节赶完的,结果实在不会校园小甜饼,卡文卡得心力交瘁。请凑合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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